壹

都说醉酒能死人，司徒首阳却是不信的。

从他辞官到现在，喝了多少酒，他已记不清了。若是醉酒真的能死人，那他不知道早已轮回多少遍了。所以说，坊间传闻不可信。

他瘫坐在地上，将最后一坛酒倒悬在空中摇晃，然后微微地凑过头去看。可惜，连一滴都没有落下。

他嗤笑着，只觉得口中像是有羽毛不断地抚弄，于是唤了站在一旁一直侍奉自己的小厮一声，要吃酒。

小厮唯唯诺诺地说酒已没了，而后飞快地躲在一旁，防止被那横空而来的酒坛子砸伤。

酒肆呢？他大声地喊着。小厮哆嗦一下，欲言又止。紧闭的木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，如沐春风的声音传来

“晚辈前来给司徒大人送酒。”似要将这满屋严冬吹散。

刚刚喝的酒此刻在腹中烧灼起来，像是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。可他此时却眼清神明，指着来人似孩子得到心仪的礼物般大喊：“世子季冬！”

阮季冬笑了笑，弯腰双手将酒送到他面前。司徒首阳也不客气，拎着那坛子酒就往嘴里灌。酒洒了满身，像是那些达官贵人系在腰间的香囊。

许是因为这“天若雪”太好了的缘故，他只来得及叹一声：“好酒！”便已醉得不省人事。这一醉，不知过了几日才醒来。入目，是干净整洁的茅草屋和矜贵的世子殿下。

“世子那日带来的天若雪可还有？”他翻身下床来到世子面前，却见那世子长袍一撩，“噗通”跪在他面前。

“晚辈阮季冬，恳请司徒大人出山，力挽狂澜，救我大祁百年社稷于水火之中！”

“我不是什么司徒大人，也救不了这百年社稷，我就是一个酒疯子，一个人见人厌的酒疯子，酒疯子...”

他摆摆手，随手拿了件斗篷便去了酒肆。酒喝了一坛又一坛，颠颠倒倒地在这人间兜转，好似在一团雾中，他才不要清醒，自讨苦吃。

再次醒来，入目的仍是那个干净整洁的茅草屋和那个矜贵的世子，只是这回，床边还多了一坛酒。

抱着坛子猛灌一口，他探头去看阮季冬放在案子上的折子——在这昏庸的世道中注定石沉大海的折子。

“大人看我这折子，可否奏得上去？”说罢，阮季冬自嘲地笑了笑，“如今天子昏庸无能，奏上去又如何？还不是如石沉大海一般……”

“大人以为，这世道可还有救？”

阮季冬的双眸中满是悲戚，那是一个君主对将亡国家无力挽救的绝望。

司徒首阳心头一震，刚刚喝下去的酒如火一般熊熊燃烧。他将外衣一件又一件地脱去，直至身上未着片缕。他如同疯了一般冲出家门，在冰天雪地中狂奔。

身后，阮季冬抱着棉衣紧紧地跟着他，趁他被石头绊倒摔在地上时用棉衣紧紧将他裹住。他又一次看到了阮季冬眼中的悲戚——一个君王在失去臣子时的悲痛。

次日，司徒首阳从梦中醒来时，阮季冬已经离开，小厮说他刚走不久，没乘车，应该没走多远。

他顾不得穿上外衣，身着一件里衣疯狂地往山脚跑去，待看清那一抹如松的身影时高呼一声：“世子！”便跪在了雪地中。

“草民司徒首阳，愿追随世子阮季冬，重整山河，建清明盛世！”

他看见那抹身影转身，扬唇笑了。